劇組回了哈爾濱繼續拍攝，兩人過了一段沒人打擾的二人世界。過完年小冬去酒吧上班，白晝回去訓練，兩人見面的時間少了很多。

這天白晝放假，晚上去酒吧陪小冬。有個醉漢喝了酒鬧事，幾個店員過去阻止，那人一拳打倒一個服務生，又一把抓住小冬的頭發，把他往墻上撞。白晝沖上去把那人推開，護著小冬不讓那人打他。

那人掄著酒瓶子砸中了白晝的頭，白晝滿臉是血，出離憤怒了。他怒吼一聲，掄拳把那人打得滾在地上。那人打不過白晝，索性耍起了無賴，放聲大喊：“殺人啦——救命啊！”

酒吧裏一片混亂，老板報了警，小冬拉著白晝撒腿就跑。

白晝是運動員，跟人打架的事要是被捅出去是要受處分的，嚴重的會被禁賽。倆人回了公寓，白晝頭上都是血，小冬心疼的不行，拿熱毛巾小心翼翼地給他擦去了臉上的血跡。

白晝有點頭暈，小冬扒拉開他頭發，發現他腦袋上有個一厘米長的傷口。小冬手足無措，說：“去醫院吧，開口子了。”

白晝啞聲說：“不能去。”

小冬沒辦法，下樓給他買了繃帶和雲南白藥氣霧劑，也不知道對不對癥，對著他腦袋一陣亂噴，然後給他包紮起來了。

白晝一躺下就疼，在沙發上歪了一宿。次日他跟體育隊請了個假，說發燒了。教練不信，讓他回宿舍。他頭上還有血，一看就是被人開了瓢。教練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，罵了他一頓，讓隊醫給他縫了針，想把這事蓋過去。

然而沒過兩天，白晝在酒吧打人的事就上了熱搜。有人偷偷錄了視頻傳到了網上，白晝之前拿冠軍也沒有這麽多人關註他，出了這檔子事，倒是一下子被人記住了。

體育隊急忙救火，發布公告說對白晝進行了嚴肅的批評，罰款兩萬，並對他進行了停賽半年的處分。

下頭一幫網友說：“我覺得他沒錯啊，視頻裏是那個醉漢先打人的。白晝一開始沒動手，他一直護著那個服務生呢，多講義氣的人啊。”

然而更多的人覺得不管怎麽樣，公眾人物打人就是不對。兩邊激烈地吵了一波，體育隊因為白晝剛拿了金牌，前途無量，還是得保護他。於是雇了水軍去洗了一波地，這件事算是過去了。

白晝現在正處在運動員的黃金時期，耽誤半年是巨大的損失。小冬覺得自己拖累了他，內心十分愧疚。

白晝因為犯了錯，被關在體育隊裏，除了訓練哪裏也不準去。他悄悄跟小冬打電話，說想見他。下午小冬煲了一鍋雞湯拿保溫桶提著，去了他們宿舍外的院墻邊上。白晝早就等在那裏了。他怕被人拍到，戴著帽子和口罩，穿著大棉襖，捂得像個熊一樣趴在院墻上往外看。小冬費勁地把保溫桶遞進去，說：“你還好嗎？”

白晝說：“還行，就是跟坐牢一樣，沒勁。”

他壓低聲音說：“我想你想的都快瘋了。”

小冬說：“我也是。”

白晝因為被罰禁賽，整個人都有點憋屈。小冬說：“好好訓練，等覆賽了拿個金牌回來，讓他們知道你的實力。”

白晝答應了他。小冬怕被人看到了，說：“我走了，你好好休息。”

白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臉，小冬把手覆在他的厚手套上，舍不得他，心裏挺難過。

當天晚上小冬從酒吧下班回來，見一個男人站在他家門口。小冬走近了發現是他父親，臉色登時就變了。他立刻轉身就走，他父親追過來，一把揪住他的領子，低聲道：“小崽子上哪去，啊？不認識你親爹了？”

孟小冬一見他渾身就忍不住要打哆嗦，感覺從小到大的噩夢回來了。他爸打他就像惡鬼索命，最厲害的時候打折過他一條胳膊，發起酒瘋來完全沒有道理可講。孟小冬好不容易躲出來工作，沒想到他又找上門來了。

孟小冬站在路燈下頭，燈光照在他爸的臉上，皺紋像是一道道來自地獄的裂口，仿佛要把他整個人吞噬下去。

他爸咧著嘴直笑，眼裏閃著興奮的光，掄起大手照著他的頭劈裏啪啦地扇了幾個巴掌，喘著氣說：“可讓我找著你了，躲出來當鴨子？從小就是個娘娘腔，長大了出來賣屁股，挺有你的啊，掙了不少錢吧？”

孟小冬特別想哭，可是他不敢出聲，他還得要臉。他說：“我沒有，我掙的是幹凈錢。我給人端盤子打工，交完房租剛夠活命的，沒錢給你。”

他爸一腳踹在他小腿上，把他踹的跪在地上，說：“你還跟我裝！老子跟了你好幾天了，你白天去見白晝了吧？他是什麽人？長跑冠軍，前途無量啊！上次網上打人的不就是他嗎？我看見他護著你了，跟護老婆似的。要不是網上到處傳那個視頻，我還找不到你呢！你說我要是把你倆的關系捅出去，別人怎麽說？”

小冬心裏慌得厲害，說：“你別胡說，我們倆就是普通朋友。”

他爸掏出手機，把照片湊到他臉跟前道：“還嘴硬！普通朋友搞爬墻私會這一套啊？還親手摸臉的，我都給你拍下來了！”

小冬慌了神，伸手去搶手機。他爸兩腳就把他踢倒了。小冬爬起來，喘著氣說：“你想怎麽樣？”

他爸湊過去說：“給錢，二十萬。不給我就把照片和你們的關系都公布出去。上回打人沒被搞臭算他運氣好，要是接著再爆個搞同性戀的新聞出來，你說他還能有前途嗎？”

小冬氣得渾身發抖，說：“你別訛我，我真沒錢。”

他爸說：“沒錢找你男人要啊。他是冠軍，有不少獎金吧。為了前程也得給錢啊。”

他拍了拍小冬的臉，說：“給你三天時間，到時候不拿錢來，你就等著跟他一起出名吧！”

孟小冬氣得渾身打哆嗦，回去大哭了一場。他滿腦子都是從小挨打的情景，他媽被打跑了，接下來的罪他繼續受著。他昏天黑地的活到大，一直在痛苦裏掙紮，直到跟白晝在一起，他才有了喘息的餘地。

他剛以為自己從此能活的像個人了，現實又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。

他的罪無邊無際，這輩子都受不完。然而白晝是無辜的，孟小冬不願意連累他。

他次日取出了自己所有的積蓄，八萬塊，再加上之前白晝放在他這裏的一張卡，上頭有十萬塊錢。他說小冬租的公寓太差，讓他拿這些錢換個好點的住處，再添些衣服、買點喜歡的東西。小冬舍不得花，說要幫他攢著，等攢夠三十萬就付首付，兩人一塊買個房。

然而他們設想的未來不會到來了。

小冬把十八萬現金取出來，裝在一個皮箱裏。他約了他爸在湖邊見面，晚上十點多鐘，郊外沒有人。他打開皮箱，露出大量的鈔票。

他爸十分興奮，往手心裏啐了口唾沫，坐在地上開始數錢。孟小冬看著他貪婪的模樣，心想：“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惡鬼，如果真的有，那應該就是他的模樣。”

四下靜謐無人，孟小冬心裏都是恨意。有那麽一瞬間，他想把面前這人推進湖裏去，然而他下不了手。

他不是怕死，他活著沒什麽意思，這種茍延殘喘的人生不值得留戀。

他被他爸打了一輩子，善良從來沒能保護他。然而可笑的是，當他想要殺了眼前這個惡鬼的時候，他的善良卻攔在了他的面前。

孟小冬覺得自己的人生和人格都是一個巨大的笑話。他覺得極其諷刺而又悲哀，或許今天晚上該淹死在湖裏的人是他自己。

他爸數完了錢，一雙眼像要突出來似的，惡狠狠地瞪著他說：“還差兩萬塊錢呢？”

孟小冬從口袋裏掏出個金屬的打火機，輕輕地撥弄外殼，平靜地說：“沒了，傾家蕩產就這些，我還跟人借了十萬塊。你要就拿走——”

他這話還有後半截沒說：“不要的話，這十八萬我一把火燒了。我抱著你一起投湖，死了一了百了。”

他爸見他打著了火，在錢上有意無意地擺弄，隱約意識到了他想幹什麽。他連忙說：“算你走運，老子今天心情好，給你少兩萬，便宜你了！”

孟小冬把他手機裏的照片刪幹凈了，又把內存卡抽了出來，手機還給了他。

他爸扣上鎖，把皮箱扔上他的破摩的，扔下孟小冬就這麽走了。

孟小冬留在湖邊，安靜站了良久，在枯萎的蘆葦叢中坐了下來。

他捂著軍大衣，整個人像個小孩似的蜷縮成一團，無聲地哭了。

天亮時分，孟小冬回了出租房。他把房子收拾幹凈，準備離開了。

他提著行李站在門口，對著空蕩蕩的房子說了聲再見，跟他與白晝的那段短暫的幸福時光告別。

他輕輕關上門，去了火車站。他買了一張去西藏的火車票，他想遠離人群，躲到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。

文藝青年都說青藏高原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，能洗幹凈人的靈魂。孟小冬下了火車，擡起頭來，天空碧藍如洗，幹凈的有點刺眼。

他輕輕一笑，覺得這裏雖然很好，但是他心裏的天堂在一個極北的地方。有個天使曾經帶他去那裏朝聖，在那裏他們一起看見了極光。

數年後，白晝獲得了奧運會的冠軍。小冬站在吧臺後面擦著酒杯，一邊看著電視裏白晝的身影。他第一個沖過了終點線，興奮地回過頭來，高舉著雙手向觀眾臺揮手示意。

觀眾臺上成了歡呼的海洋，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，所有人都為他驕傲。

鏡頭裏的白晝目光停留了一瞬，他的表情很認真，仿佛在尋找什麽人，又像是想要說什麽。

那個瞬間，小冬覺得整個世界安靜無聲，一切都是純白的，只有白晝身上有色彩。

他想，他明白他要說什麽。

耳畔忽然響起了蟬鳴聲。陽光從窗戶裏照進來，有點刺眼。孟小冬想起了那年夏天，白晝訓練完，擦著汗走過來對他說：“餵，你是不是來看我的？”

孟小冬嚇了一跳，心裏慌的不得了，抓起書包就跑。

樹蔭裏的知了太吵，他的心跳得太快，以至於沒有聽清楚白晝後面的那句話。

他喊道：“你等等我，咱們順路一起回家。”

二月底，電影冬天的部分拍完了。暑假要再補一部分少年時期的鏡頭。唐峰跟林河拍完戲，感覺情緒還沈浸在裏頭，有一陣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。

肖雋說：“你倆演的不錯。不過演了同志片，外頭多少對你們會有一些猜測。我建議你倆最近一年內保持距離，以免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。”

他這話還有點潛臺詞在裏頭：“感情這個事誰也說不準，萬一你倆真的因戲生情彎了，我可負不起這個責。”

唐峰和林河都明白這些。林河說：“過兩天我就去北京了，跟他想見也見不著。”

肖雋說：“那就好，合作愉快，咱們夏天再見。”

他跟唐峰握了手，破天荒地對他笑了。唐峰想起剛開始拍的那陣子，肖雋還跟他說不服約架。兩個月相處下來，唐峰覺得肖雋雖然對人不怎麽和氣，專業能力還是挺強的。跟他相處這段時間罪沒白受，著實成長了很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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